武汉富士康普工累不累(武汉富士康工资待遇怎么样)
01
7月末,武汉的天气像往常一样,让身体的每一处地方都冒汗。热是这个季节在武汉唯一的感受,隔三差五的阴雨天,也无法降温,只能将热改为闷热。
武汉富士康,一个叫冲压厂的车间,这几乎是环境最差的一个车间,十几米高的机器日以继日的运作,噪音,汗水,充满了这里。带着耳塞、手套、袖套的张山扭过头,用肩膀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说了句:草!
张山是武汉富士康的一名流水线员工,张山去年来武汉读书,现在读大二,来富士康打暑假工。
张山高中成绩并不算好,在老家县城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就读,意外的是,张山是以班级第一的成绩考上大学,光谷,大学生聚集地,在这里,随便扔块石头,砸到的都是大学生,张山就在光谷附近的一所本科高校就读。
在武汉富士康打工的大学生
光谷地铁
这年暑假,回到老家的张山,骑着电动车在县城转悠了一星期,也没找到合适的暑假工作,老家年轻人都不愿意待,张山说,高考完的暑假在老家打过工,22天赚了1000块钱。
这天张山骑着电动车在县城转悠,不放过任何一个墙上的招聘广告,洗菜的,服务员……一一将电话打过去,都一无所获,回到家,朋友突然发来信息,说:走,去武汉!我老师给我介绍了个工作,很舒服,一起去。给张山发信息的是张山高中同学,同样也在武汉读书。
在武汉富士康打工的大学生
张山老家
张山收到消息,立马收拾行李去县城和朋友会面,一行有五个人,包了个商务车,四百块钱,连夜赶到武汉,到武汉已经是深夜了,就在光谷找了家宾馆,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我们五个人被朋友老师介绍的“中介”带去一个汽车厂,坐了一小时车,到位置了,中介让我们去面试,说你们要说你们不是暑假工,会长期做。
磨磨蹭蹭搞了半天,也没让去工作,从汽车厂出来,才发现中介已经自己走了,留我们几个人在那里干瞪眼,这时我们才知道这中介是公司和我们两边都骗,在路边骂了几句,没办法,又打车回去。
又过了一天,我们实在没办法,现在想来也不是没办法,当时就是有点想“玩”的心,觉得这是在经历什么,很稚嫩的想法。
我们又跟着那个中介,这次他把我们带到了富士康,和昨天不一样,这次很顺利,填表、面试……很快就进去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富士康是什么超市,工作就是做一下仓库拣货什么的,张山说。直到被富士康的人带我们参观厂区,一条几公里长的走廊,路旁的铁杆上挂着许多富士康优秀员工画像,这条走廊连接也隔开着厂区和宿舍,这时候我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超市,被自己骗了。张山戏谑地说到。
02
进到厂区,开始分配工作,张山说男生大部分被分配到冲压厂,冲压厂生产电脑外壳,机器将一个一个的铁壳吐出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站在后面,将其从流水线末端搬下来,并摆放整齐,算是体力活。
女生则被分配到打包厂,就是将组合好的电脑机箱打包起来,坐着的,有空调,有时候打包厂缺人,我们就会被叫去帮忙,这是那段时间为数不多令人高兴的事,因为有空调,还是坐着的。
厂里白班晚班是三个星期一倒,我进来被分配到了晚班,因为暑假只剩一个多月,我只做了一个月,三星期一倒班对我来说根本没用。张山说。
买了一点简单的生活用品,张山去到宿舍,一个宿舍四个人,独立卫浴,有空调,有热水。
同寝的室友,一个比张山小,马上读大学,也是来打暑假工,一个是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有恋人,有时候晚上会打电话。一个是中年人,张山说这人特有意思,每晚就到社交软件上的附近的人找人打电话聊天,也喜欢自言自语吹牛皮,有时候他一个人可以在那里说几十分钟,我们听到了也不回他的话。几个室友都还算礼貌客气,包括最后那个室友。
在武汉富士康打工的大学生
富士康的黄昏
张山说,跟我同一批进去上班的,每天都会有人离职,这里留不住人,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像他们那样,还硬生生做了一个月。
听一个也是来打暑假工的工友说,这里每天都招人,去前台填表办点手续都能进。后来我才知道,我最后还是被中介骗了,通过中介进来的工资比自己进来的少很多,一些补贴全被中介扣走了。张山笑着又带点气愤的说:现在,我这一生最痛恨的就是中介和奸商。
每个车间都会有一个休息室,隔几个小时可以去那里休息十几分钟。不到十平米的的房间,摆放着四排椅子,一进去,就能闻到汗味,一点不夸张,这间房就像被汗洗过一样,隔三差五就会有人喷花露水,以此掩盖汗味,汗味夹着花露水味,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味了,反正特别难闻,张山说。
有个跟我一条流水线的女生,是正式员工,看着也快三十岁了,人挺好的,她说她在这里做了几年了,我问她这样的环境怎么能坚持这么久,她说就做着做着就做了这么久。
跟这里的人讲话,根本无法判断对方是不是在真心交谈,流水线,机械化的工作,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是人。张山说。
03
上晚班时,是半夜十二点吃饭,厂区有食堂,刷饭卡,饭卡是刚进来发的,里面有几百块钱是从工资里预扣的,食堂的菜一开始吃还挺好的,荤素搭配,有滋有味。但后来越吃越感觉没味道了,因为长期熬夜流汗工作,味觉感觉都缺失了,张山说。
晚班最难受的是凌晨两三点,困意袭来,但你不能停下,你一停下,整个流水线就要停,有时候真的是闭着眼睛在做事,十分钟休息时间一到,就立马跑去那间被汗洗过的房间躺着,秒睡,睡十分钟又得起来继续做,张山说。
车间外面一个小亭子是工友们的吸烟区,十分钟休息时间那里就会挤满人,大多都是老员工,讲着不好听的笑话,抬起头,就能看见月亮,厂区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张山说。
在武汉富士康打工的大学生
富士康的月亮
到了早上七八点,下班,接近十二个小时的夜间工作,一回宿舍倒头就得睡,每次睡到下午三点多,就会被窗外的阳光照醒,张山说他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阳光。
早上换下的衣服泡在桶里,一早上的时间就会发臭,因为全是汗和机油污渍,洗完衣服,到楼下吃饭,坐一会,又得继续去上班。
这里的人是有“阶级”的,没多大的官说话就会很难听,我这条流水线的线长还好,一个中年男人,挺沉默的。
有这样的感受是有一次去别的车间帮忙,那条流水线的线长说话特难听,言语间充满了戾气和恶心,也没有人敢去顶撞他,因为没必要,语言在这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就当没听到就行了,不过也会自己小声回骂两句,和我站在一起的一个中年员工跟我说,一个人愤怒的时候是什么德行,就能看出这个人平时是什么德行。这句话说的挺对的,张山笑着说。
04
三个星期晚班上完后,改白班,张山那个车间没空调,只有风扇,大型机器太多,噪音大,生产出来的机箱外壳边边角角稍不注意还会把人割伤,所以工作前要带耳塞、袖套和手套,全副武装。
八月份的武汉,跟火炉一样,带上这些东西,风扇根本不管用,衣服里面跟蒸桑拿一样,有时候做完一天,都不知道衣服湿了几次,又干了几次。
每天上下班,所有人都要走那条几公里的走廊从宿舍去厂区,这条路有各式各样的人,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很多,不知道是学生来打暑假工,还是辍学来打工,大多低头玩着手机。
也有奇奇怪怪的人,一个中年男的,每天都会拿着收音机外放以前的流行音乐,声音很大,这个男人会随着音乐的节奏,在这条路上蹦蹦跳跳。这个人让张山印象深刻。
一个多月结束,张山离开了富士康,回到学校,继续上学。工资隔一个月发,到手三千左右,被中介扣了很多。
05
这段经历像梦一样,一个很刻意的梦,之所以说刻意,是因为我是可以一开始就离职的,像为了吃苦一样,很不纯粹,但我又想,当时要是走了,我能去哪里呢?张山说。
这种不纯粹带着迷茫,我还没二十岁,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张山说,我们那里大部分考大学的孩子,只知道自己要去武汉读书,武汉就是我们宇宙的中心,说白了就是迷茫,张山还说,如果再让我选,我肯定不会来武汉,随后又补一句,当然也只是想想,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张山很信命运,他认为像他那样的孩子选择是很少的,做事的容错率也很小,按部就班就是最好的状态。
在老家,跟我同年龄的孩子,大多初中读完就没读了,有一些是自己不想读,有一些是家人不让读了,不读书能干嘛呢?要么是去学做衣服,要么去学做包子,要么就是进厂了,我算是幸运的,虽然家人都没有怎么读过书的,但我家人一直是愿意让我读书的,我现在是我家学历最高的,张山笑着说。
在富士康的时候,张山喜欢听歌,什么类型都听,张山说,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就是在富士康度过的,那天上晚班,早上下班后,在宿舍坐了很久没睡,就带着耳机听了很久的歌,Beyond的《十八》,歌词写的很好,张山说。
“
从不知天高与地厚
渐学会很多困忧
也试过制度和自由
也许不再没有
又或者不想再追究
我发觉这地球原来 很大
但灵魂已经败坏
如用这歌 可以代表我
帮我为你加一点附和
假使可以 全没隔阻
可以代表我
可以伴你不管福或祸
这样已是很足够
从相簿中跟我又再会面
轻翻起每一片
十八岁再度浮面前
也许一切在变
又或者始终没打算
我与我分开已很远 很远
在浪潮兜兜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