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认为,生与死并没有什么不同,生不一定比死强,死也不一定比生差;生不知死,死也不知生……推而广之,生死、是非、物我,都可以等而视之。这些彼此对待的两种状态,就如同现实与梦境、人身与蝶身,相互依存,相互迷离,亦彼亦此。
“庄生晓梦迷蝴蝶”,李商隐的这句诗让更多人记住了庄周做梦化为蝴蝶的故事。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 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
周之梦为蝴蝶与? 蝴蝶之梦为周与? 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庄子·齐物论》)
庄周说他做梦化作了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醒来,他却恍惚了,也不知是自己梦中化作了蝴蝶,还是现在的自己只是蝴蝶的梦中之身?
从此之后,便流传下来这个神秘而经典的意象——庄周化蝶。
有些爱较真儿的人甚至进一步追问:为什么庄周做梦非要化为一只蝴蝶,而不是别的?
想想也是,光是动物种类就数不胜数,庄子为什么单单偏爱蝴蝶?
或许有人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庄子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不过也有一些解释,比如有学者以为:庄子的祖先是楚人,楚人与苗人文化同源,在苗文化当中,蝴蝶是个特别重要的图腾。
在其民族史诗《蝴蝶妈妈》中,其先祖姜央和雷公、老虎等动物都是由一只蝴蝶所生,所以,庄子梦蝶,是庄子对民族集体记忆的表达。
这个观点绕一个大圈子,解释起来依然有些牵强。
笔者以为,化蝶意象必须和《庄子》一书的思想紧密关联才有意义。
梦化蝴蝶,确实有不可替代的象征意义,这主要是蝴蝶与“变化”这个概念之间的强联系,进而体现了庄子“齐物”“齐生死”的哲学观。
大多数昆虫的幼虫和成虫样子截然不同,现代生物学称之为“变态发育”,蝴蝶,是所有昆虫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种,说白了就是最引人注目。
它的幼虫很丑——毛毛虫,而成虫异常美丽,一个在地上蠕动,一个在空中飞舞,前后对比,反差巨大。
在古今中外的文化中,作为符号的蝴蝶,就意味着变化或变身。
梦想中,人身与蝶身的互相转换,意在强调此身与彼身既相互维系,又有着巨大的反差变化。
此外,飞蛾与蝴蝶很像,庄子为什么没有梦见化为蛾子呢?
显然,首先蛾子不够美,如果梦化为蛾,这篇文字中所流淌出的那种美丽的色彩感、奇异的变化感、逍遥洒脱之感,便全都荡然无存了。
其次,更有趣的一点, 蛾子和蝴蝶其实还象征着不同的性别,蛾子对应女性,蝴蝶对应男性。
《本草纲目· 蛱蝶》中说: “蝶美于须, 蛾美于眉。”
古人以为,蛾子之美在于它的眉毛,而蝴蝶之美在于它的触须。
蛾子触须往往较短,紧贴住身体的躯干部,还有点弯曲度,很像人的眉毛,所以呢,蛾子就被赋予了对应女性的象征含义,女人的眉毛也因此称为“蛾眉”。
蝴蝶则有两根长长的须子,就像男人的长须美髯,所以呢,蝴蝶就被赋予了对应男人的象征含义。
蝴蝶蝴蝶,蝴即是胡,俗称须为胡子也。庄子,一个大男人,自然是比喻为化身蝴蝶更贴切了。
尽管从现代人的审美感受来看,女子与蝴蝶更般配,粗蠢的男人应该跟扑棱蛾子更般配。
可实际上古人一直把女性比喻为蛾,比如最著名的嫦娥,娥,即蛾也。
庄子认为,生与死并没有什么不同,生不一定比死强,死也不一定比生差;生不知死,死也不知生……推而广之,生死、是非、物我,都可以等而视之。
这些彼此对待的两种状态,就如同现实与梦境、人身与蝶身,相互依存,相互迷离,亦彼亦此。
这并不是贬低生命乃至美化死亡,而是意在强调不必执着于其中一端。
梦化为蝶,把抽象的哲学观点具体为一个可以想象感知的寓言,一幅奇幻美丽的画面。
庄周之思,正如翩翩起舞于花丛间的蝴蝶,逍遥自在,游于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