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风呈现冷艳奇险的诗人是谁(池凌云的著名诗集有哪些)
《诗歌月刊》
池凌云
1966年出生于浙江省瑞安市塘下镇北堡村,当过教师、记者、编辑,1985年开始写作。著有诗集《飞奔的雪花》《一个人的对话》《池凌云诗选》《潜行之光》,部分诗作被翻译成德文、英文、韩文、俄文等。曾获《十月》诗歌奖、东荡子诗歌奖•诗人奖。
主编荐语
我一直认为诗歌的语调应是倾诉、独白、低语,而非大喊大叫,更非诅咒和怒骂。英国诗人乔治•希尔泰什在解释诗歌是什么时说:“我认为它是诗歌的能力,当生活似乎过于复杂,谈话完全无效时,它可以对生活的难题说出某些清晰而忠实的话。” 需要关注的是他所强调的“说话”,就是不大声喧哗,用诗的旋律、内节奏和语词以及形象来“说出”事物内部存在的秘密和人生的规律,这也是一个优秀诗人所可操持的正道。
无独有偶,诗人池凌云在她的创作谈里也说到了“弱的低语”, 这种“低语”的声音我认为是符合诗的美学的。池凌云的诗风呈现具有内敛、冷艳和理智的特征。她敏感地发觉现代人情感的一种饥饿感,即当人们在拥有丰富的物质后,精神层面却存有强烈的饥饿感,而此感在蔓延和浸透,并对个体人产生侵扰和支配,当个体人在这无法克制和战胜的精神饥饿感前,所呈现情感多侧面现状和无奈感用诗歌来揭示就显得尤为真实和深刻。她选择了“弱的低语”来说话,来倾述。她自谓的“弱的低语”,其实不是真的是“弱”的无力,“弱”的无声,“弱”到呻吟处,这不是池凌云写作个性和原则所在,她的诗行里众多要素和成份都有着强烈的抗争和不妥协,迫使读者不断地停下来思考。
真正的树
我们可能在一天之中失去全部果实,
但不会失去更多。
因为要一棵树在一天之内倒下是困难的,
除非那不是一棵真正的树。
伶仃洋
海面上,风的飘絮
正缓缓散去,像是我们怀中
日渐空洞的热情
想寻找一个实体来道别。
我们在未完成的跨海大桥上散步,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淌着闯入者的汗水。
一株出海的散尾葵,
一个孤单的吻,带着界标和铁索
在海面上哗哗作响。
迷 途
秋日下午,树林行列整齐
发出越来越浓的气息,
一个穿木屐的女人被风追赶
转瞬就没了踪影。
但进入这个秋天的人都会魔法,
她尝过爱的滋味,不会再离开,
她所钟情的快乐和痛苦,
投向山影和树荫。
树林已经成型,远方的山峰
默不作声。一份难言的感动
让我频频回头。我喜欢
这秋的色彩,金黄的稻穗
因饱满而弯腰,被拥在世界的怀中。
我被满山的色彩推着前行,
找不到回去的小径。
行路的方向不对,一切
却不是徒劳。我相信
多少年后,回想起错过的路口
我依然会喜欢这迷途,
喜悦这路上的一石一木,
每一片落叶,和空气中的万千诱惑。
深夜,想起某地即将开放的蝴蝶馆……
香花藤筑成新的芳香小径
星星和泡沫喧闹不休,在今夜
树也在编织细密的篱笆
为了一万只蝴蝶同时起飞
瞬间的奉献,更像一场幻觉
它们出神入化的翅膀
曾是失踪者的羽衣
柔软得不可触碰的躯体
测试着我们荒寂的内心
想到明天的阳光将缓缓推送
热沙,一条羽翼织成的彩色的河流
将涌向高空,垂首的芦苇
将把枝干弯得更低
一块闪闪发光的矿石就落下
太美了,太神奇了
而在蝴蝶馆一角,会不会有一个人
静静坐下来哭泣
会不会有一个人,穿着七彩的衣裳
像桅杆一样静默,让密闭的空间
稍稍倾斜
乌鸦的时刻
当一群乌鸦保持静穆,注视我
暗中感知我强烈的冷与渴,
我的天空开始旋转,
我几乎要开口对它们说话。
它们那么渺小,不该喜爱光
但黑夜忠于它们。
饥饿的故乡在悄悄给它们食物。
我的手缩在衣袖里
估量着冰冷的世界得到的慰藉。
一根冻僵的树枝在醒来。
我记得那个时刻:白茫茫的雪地上
只有白桦树挺立在那里
所有树叶都落光了。只有数十只乌鸦
栖息在枝条上,注视着我。
被迫的沉默
被迫的沉默有一道圆形的伤口
艰辛的日子,你倾听狂风
彻夜筑一座花园
在家乡的河面上。
你用深邃的眼神瞅着一朵
不存在的花,美和孤独
全由自己独享。
你不祈求,也不呼唤
让我的记忆空着
不停去寻找黑暗里的声音。
当新的空白与刀刃
切入血肉之躯,我们震惊于
这纯洁的虚空。我忘了
我们以前都说过些什么。父亲
你敞开的衣领,染上新的血迹
所有话语都默不作声。
我等待你重新开口,我们知道
只有少数人才能真正获救。
有时间你该说说你的绝望
而你从不向我诉说。
你知道,这世界上的凄凉
每一个人都得独自承受。
海百合
当它一步步退到深海
开成一朵海百合,这世上
最孤独的花,现出了地平线。
我的道路也在悄悄回转。
风吹着流水也吹着新建的塔楼,
潜流在栅栏之间打上金黄的印记
送出海百合的种子。
这守护光明的柔软的黄金,
轻如羽毛的叶瓣与火焰共舞。
这古老的深海之殇,退守的
终点,让一切死而复生。
贝 壳
潮汛又去了另一处海岸
掩埋新的被遗弃之物。
水在坚硬的事物中反抗
验证内心的自由。
少量沙挣扎着
穿行于链索和失忆的脸。
树木和铁在合成云朵。
依赖于腹中那一阵隐痛,离别
得以延长。每一次
当一阵新的击打来临,
只有贝壳像一张张说着“不”的嘴
但并没有说出更多。
海边的风车
每一天,我都会看到这海边的风车。
我震惊于它永不沉睡的灵魂,
它灰色的叶片无休无止
压向大海和天空,
把远方的碎屑卷成环状。
我无法对它说出我的孤独,
渐渐麻木的伤痛
无法入睡的漫漫长夜。
它也从不提及凌空一吻的晕眩
那下滑的苦涩和死寂。
以巨大的空旷陪伴我们:
昏厥与唤醒,落空与耐心。
昼夜交替的波浪推着不再讲述的
面孔,在缓缓行进。
我看着它奉献出的
最后都被吹进大海,它卓越的
善心,让我一次次赞叹。
它的木质叶片,终于等来
喷吐的火焰——那致命的晚霞
再次连缀起岛屿与陆地。
沙漠之书
唯有红柳和胡杨树的沙沙声轻敲着大地。
唯有枯死的红柳和胡杨树的紧紧相拥
负担着剩余的爱。
唯有塑像中的血液在流淌。
唯有沙粒的心跳之声让航海者的梦
拖着我向前。
对一个荒村的拜访
仿佛被岁月老人遗忘的礼物,
村庄在浓密的植被上升起,
脱离了控制的藤蔓,
自每个屋顶与残垣披挂而下,
一座座呈完全深绿色的房子
在风中摇荡。
山谷中秘密的岁月,
浸着蜜柚的强烈的光芒
垂怜几只环绕不去的山雀,
垂怜远道而来的探询者——
我们四处张望,在荒凉之地寻找
那些被隐藏的东西。
藤蔓在我们周围,似乎要旋起我们。
我们局促的手,轻轻
抚过柔软的叶芽,
却不敢触碰那断墙上的裂隙:
关于现实的残留记忆,
锈和碎石的嗡嗡声——
漫长而耐心的孤独。
呼唤没有回应。没有开始的谈论:
火,田野,歌,祈祷。
帆,渔船,烟,祈祷。
树上的结籽,隐蔽的伤口——
某一天,我们拜访一个荒废多年的村庄,
当我们回望,我不知我们错过了什么。
夜 归
夜色中,我越走越慢,
路边的树和植物藏起了叶子,
我认不出它们。而早些时候
我曾试图记住它们的名字。
重归寂静的一天。
猎猎轻风拂过我的脸颊,
眼中的帆影也已回到大海。
沉寂的爱只剩一些秘密的记忆:
在远山黛青色的温柔中,
在两颗沉溺于远古光芒的星星之间,
一架呼叫的秋千停下了。
蓝蜻蜓
我们之中,谁还记得那只蓝蜻蜓?
那时候还是夏天,蓝蜻蜓
歇在山道边的草茎上,
它一动不动,锃亮的蓝
就从山谷挥镰。光
迸射,我们全被收进它的复眼。
记忆中,它身下的深渊
在旋转,而它透明的长翼
寂寞而端庄。我们屏住声息
眼睛如一面圆形凸镜
寻找自我的变形。
这个秋天,我从蓝中出来
又进入蓝中的靛青。
那是一条少有人迹的山道,
当我们下山,路上人声喧闹
却再也不见任何风景。
空中飘满了美妙乐音
折磨人的音符飘满夜空,
你发亮的眼睛隐在暗处,
偶尔给一束灯光报以微笑。
我发愁我的喘息,如何
配得上这迷人的节律,
这空洞的楼宇,所有简朴
原来都是因为一份必要的耐心
——为了在死寂之前,思念也能飞翔。
我向夜空伸出手。我走上一个山坡
再下来。我对一棵树说:别倒下
我们同在!
但我需要用十指紧紧贴着嘴唇:
默默地爱,默默地唱,
不要出声……
我几乎原谅了这世界所有的不堪
你从没说爱我,从没说过
一种感情曾如何噬咬你。
你乐于让嘴唇紧闭,词语荒废,
只在空无一人时使劲拉住我
用尽胸中的炭火。
你是怎么样的?我朝你奔走
却始终看不清你的脸庞,
我拥吻你,为你写下诗篇
一路拜访天堂和祭坛,
追逐这无边的空旷。我完成了你——
你白天在大地上行走
夜晚合上眼睑安眠,
不斥责,不埋怨,并且倦于反抗,
倦于探讨那追随我们一生的空无。
伤害依然存在。而仅仅一阵微风,
让我们重返梦中,那一刻
我几乎原谅了这世界所有的不堪!
让山鹰死在我们怀里
你的脸,有山鹰的影子
你的头发湿漉漉的,河流的问候
沉静而明澈。
你的身体,有时躲在
一棵疯狂的树后面。我记住了
满树的枝叶舞动。当风
经过,我们也爱过了。
我流连于这样的天空和大地,
两朵流云的沉浮
和起飞。翅膀的踪迹
通向体内壮硕的夜。
而我们终究无法活在一首轻歌中
我们约好,让影子带走一切。
即便如此,我们不该让歌者
重返虚无:一只鸟死在我们屋顶!
它的同伴有些已经变成灰。
为此,我曾无数次哭泣——
请你张开怀抱,如果时辰已到
请一定要让山鹰死在我们怀里。
某年夏天的某个夜晚(节选)
尘土飞扬的江边小路,没有记忆,
唯有昔日故友认出我:
一个曾被写在某封旧信上的
卑微的名字,像一个远方的故事。
一件充满声响的红色连衣裙
如今不知在何处,忍受着
日复一日的褪色:某个夜晚
我们内心荒芜,对待自己
如痴情的恋人。我们四人
在江边并肩滑行
有时是我快一点,赶上来的另一个
希望只有我与他在途中
而落后的两位
想着怎么去阻止。
那另外的行星,始终在我们心中
狂野驰骋。而错觉
让人对着江水写下
永不会发生的幻境。
我们身在何处?你在何处?
这难以辨析的含义
让遍地的灌木尝试着开花。
我们搜寻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偶尔也会谈到一只搁浅的船
和藏在暗处的什么。但是月亮
很快就回到江岸边的
滩涂上。
我的红色连衣裙在自行车轮子上飞舞
一度像黑夜里的霓虹。
我偶尔用手压一压飞得过高的
裙角,暗叹一路的流水
把我引向不可知的命运。
仿佛随身带着魔咒,我们一直在
错位,并给更早的错位以补偿。
但我们不忘赞叹:
那失修的船坞古老的
前身;构成一幅画图的
稍纵即逝的波纹……
创作谈
向低处的声音致敬
文/池凌云
关于我的写作,近十年对我影响比较大的是尼采的一句话。他说,在考察一切审美价值时,他使用的一个主要尺度是,“这里从事创造的是饥饿还是过剩”。
这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后来的阅读中,也印证了这个说法是正确的。过剩的写作,通常都是消遣的娱乐的东西,是一种推销自我才华的写作。而源于饥饿的写作就不一样,源于饥饿的写作必定带着生命深处的痛苦经历,是生命最迫切的需要。这两种写作的差别太大了。
《梵高传》里也有关于饥饿的说法。梵高在极度潦倒、没有一个法郎也没有一点食物的时候,从床上爬起来,神思恍惚地走到同行韦森布鲁赫的画室。他说:“你为什么不能借给我几个法郎呢,我已经走投无路,家里连一点面包渣儿也没有了。”韦森布鲁赫说:“我绝不会借给你。这对你太好了。你受到的磨难越多,你就越应该感到高兴。空着肚子比脑满肠肥强,一颗破碎的心所感受到的不幸,比美满的幸福对你更有好处。”
“我似乎没听过你也受过那么多苦。”
“我有丰富的想象力。我不要经历痛苦也能理解它。”
那个时候,梵高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靠着光秃秃的墙,听着韦森布鲁赫的教诲:饥饿摧毁的是弱者,而不是强者。
韦森布鲁赫这样说,应该是对丰富的想象力有着深刻的体验。想象力对于一个写作的人来说,是令人向往的“通灵术”。这神奇的能力,可以令逼仄的空间无穷无尽,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也可以在想象力的作用下活起来。但没有“体温”的想象终究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毕竟想象不能代替真实的生命。缺乏有力生命支撑的想象力,最终难免从内部风化坍塌。
尼采这么说,难道是要艺术地颂扬饥饿吗?当然不是。我相信艺术的魅力正存在于广阔的怜悯和不断的对抗中:这里边有艰难的生命之美。
出于精神的饥饿写作的伟大作家有很多,那些犹太裔作家和流亡作家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们可以报出一串名字——卡夫卡、凯尔泰斯、帕斯捷尔纳克、卡内蒂、策兰、布罗茨基、赫塔•米勒……还有白银时代的俄罗斯诗人们,他们的生命长期与精神的饥饿和苦难为伴,他们在苦难的生活中保持了厚重而高贵的心灵,那些诗篇至今仍感动着我们。毫无疑问,这些写作者都是源自饥饿的写作,他们经受无人知晓的巨大的精神磨难,当他们写作,他们写下的字就有了碑石一样沉重的力量。卡夫卡说:话语是生与死之间的选择。这些伟大的人,早已给我们做出榜样。
法国的基督教思想家薇依也这样说过:“若无辛劳,若无源于辛劳的饥和渴,任何同民众相关的诗歌都不是真实的。”这句话与尼采对艺术作品的评判可以说是殊途同归。这些话,给我带来了重要的启示——诗歌的存在,就应该为破碎的事物给予安抚和补偿。这就是文学中最珍贵的东西。
“从事创造的是饥饿还是过剩”,这个尺度无疑是长期有效的。在某些时刻,“过剩创造”膨胀的意气和迷惑人的灯光,看上去更醒目。但它们一开始就好像一意要推销自己,一意把自己奉献给消遣和娱乐,这样的作品比作者本人还要软弱无力,就像一件装饰过分的可笑的时装。当然它们注定不可能是孤独、高贵灵魂的住所。
当我一次次想到我要寻觅的东西:那些从消失的事物中保留下来的东西,那些尚未诞生却终将来临的东西;那从艰难生命内心深处生出的感激。我一直被这些奇特的东西所征服,这使我感到我挨饿已经很多年了。
然而我的写作还远未完成。我知道,一个写作者,不该去寻找一碗免费的粥,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候,也该保持对渴望和弱的低语的忠诚。
在这里,我所谓对“弱的低语”的忠诚,也是我写作中的一种态度,我偏爱低语多于高声,这不仅仅是指作品中的音调。当然,在作品中,我也喜欢偏低的语调,我怕声调高了会“失真”,现实中,有多少高音是可信的呢?能喊出高音的人,一定会有更多人听到,我偏爱弱的低语是担心那声音没有人听见,弱的声音是容易被忽略的声音,需要用心去聆听。另外,我有一个很私人的体验:真正的疼痛是无法高声喊出的,真正的疼痛是无声的,最多也只是一些微弱的声音。在现实中,哪怕疼痛已经减轻,伤口已经痊愈,我还是要保持对弱的低语的忠诚,追寻“正在逝去的事物中那些永不消逝的东西”。
但另一个问题早已等在那里:在看起来没有大的灾难的时代,在平常琐碎的生活中,如何保持对饥饿的忠诚?如何保持警醒?生活赐给我们食物的同时,也一直在磨蚀我们,催眠我们,要保持一颗警醒的心并不容易,保持爱的能力更不容易。
这两年我不断想起,我要怎么回答我自己。要回答却很困难。这不是理论上的问题,而是需要用生活和作品来回答。比起生活,一种理论主张可能更容易一些。写作是一种修行,这修行,就像一棵树那样,不虚荣,不做作,在时间中显露自然的枝叶,而精髓在根部,在向下生长。这种有根的写作才是理想的状态。不然就会出现写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作品与作者没有呈现出一个完整的人的精神,你找不到他的精神谱系在哪里。这种写作并不少见。
我们对处身的时代无法选择,也难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要做到自我淬炼并不容易,我甚至觉得只有在一种极限处境下才能完成这种修行,不然总差了一点,总是离理想的状态有一些距离。但我们不能自己制造一种极限处境,那样就失去了意义(换一句话说,最终造就诗人的还是命运)。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想,只有保持一颗诚实朴素的心,让自己的声音一直与那些饥饿和艰难的声音一起,不偏离自己的灵魂,这样,得到的启示也许会更多。
并且,对于写作来说,诗歌应该是黑暗中最长久的亮点。一个好诗人必定保持着心灵的警醒,并倾尽一生进行艺术的锤炼,在独立的写作中了却终生。我曾在一首诗中写道:“你是独自抑制黑暗的人,/你为你将要说出的一切而活。”写作的选择就像独自面对黑暗说话,语言要到达的,就是我们一生要守候的东西。
我从开始写作到现在,对诗歌的热爱也已经有二十几年了,现在的我已经进入中年,回头看,很多东西都已变得微不足道,但有些底线必须守住,比如——娜杰日达•曼德尔施塔姆说的:诗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唯独一定不可以做诱惑者,不可以利用他的才能使读者相信某种非人性的意识形态。
我对自己的定位是,终生做一个诗歌的学习者。除了发出自己的声音,还应该有各种声音的融合。米沃什把诗歌定义为“对真实的热情追求”,我觉得诗人就该站在这真实面前,保持对饥饿和弱的低语的感知,尽可能地忠实于它们,并且加入这免于饥饿的一切行动与努力。
我并没有特别的天赋和智慧,我常常问自己:我要站在什么位置,向谁说话,说什么?怎么做到既丰富,又达到质朴?里尔克说:“作任何选择都不许可,创造者不能回避任何的存在。”还有一个我忘了名字的诗人说:“不应在任何方面自卫,在本质上讲诗人就是一个无防卫的人。”这些有大智慧的人不断给人指引,他们不是引领你到明亮的地方去,而是到黑暗的地方去。事实上,从黑暗中我们看到的东西或许更多。而做一个无防卫的人,必然要成为一个有大爱的人,不然你怎么无防卫?怎么在黑暗当中,却依然使用眼睛?使用让眼睛明亮起来的文字呢?我想写作最后也是一种修行,唯有提升爱的能力,有一颗向外敞开的心灵,保持精神的纯洁性,用拒绝自身(荣耀和利益)的无私,以整个一生去寻找,去拓宽空间,尽可能地去完成,并“永远不结束自己所做的东西”(瓦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