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秀吉为什么敢打明朝(日本丰臣秀吉简介)

传言可畏。

“伏见城内的太阁,何时辞世?”

此事引出了各种各样的传言。伏见城下的人们,不仅武家,就连商人也敏感地关心打听这一件事,耳闻筷子“咔嚓”折断了的声音,也会吓得“哎哟”一声,喧嚷一阵。

权力巨大的统治者的寿命,就要结束了。他去世的同时,会发生会战,发生政变,这是连市民的脑袋都明白的思维模式。

七月十六日,是列位大名在前田利家公馆里提交了“太阁过世后,拥立秀赖公”这一《誓言书》的次日。

“太阁已经归天了。”这条秘密的小道消息,传遍了城下街巷。大名中信以为真者,也不在少数。因为就连大名也不许进太阁病房探望,只有相信殿上司茶僧的私语。

此处为冗笔。谁都能想象到,秀吉即便在伏见城咽气了,也肯定一概保密。海外征战正酣。秀吉的死讯传到明朝和朝鲜,会严重影响今后的战况和外交,海外征战的将士会处于可怕的危险境地。

因此,“太阁仍活着,还是已经死了?”人们拼命搜寻殿上的秘密。

十六日的飞语,立刻传到城下的大名公馆、旗本公馆和寻常百姓家。黄昏时分,风声更紧了。有人到处窃窃私语:“今天夜里,开始交战!”

此时,两匹惊马开始狂奔在城下小巷里。

“家康放的马吧?”岛左近即刻这样揣想。惊马事件当夜搅闹的气氛,产生了可怕的效果。后经调查,真相大白。城外名曰“藤之森”的村落里有座大神社,该日,神社境内举行募捐相扑表演。拴在募捐场上的马匹,日落后不知何故挣断了缰绳,狂奔街里。

但是,该夜马蹄声喧,观看相扑表演的人群,为抓住惊马到处追赶,那非同一般的举动,充分令人认为是“开始交战”了。大名公馆都武装起来了,院内燃起篝火,命令密探四处奔跑。认为先下手为强的大名中,有的竟然想到:“应当严加保卫家康。”

于是,有人跑到家康公馆,想预先下赌注。对丰臣家来说,不幸的是,跑到伏见城要护卫秀赖的大名,一个也没有。

“看到人情的底线了。”翌晨,夜里喧嚣静定之后,左近一声长叹。当天,他向三成说道:“那两匹马,好似偶然占卜了丰臣家的未来。”左近此话含意是:人心不会为秀吉的恩惠等甘美幼稚的感伤主义所动,秀吉死后,若天下风云骤起,丰臣家的诸位大名只能依靠“保存自家”的本能来从事活动。

“不许他们放肆!”三成口气严厉地说道。他憎恶非正义,性格激烈,堪称异常。

此处为赘述。后及德川时代,就连与三成的关系那般不睦的浅野长政之子浅野幸长,也这样袒露心声:“三成死后,人们不再那样认识世间的非正义了。”此言意即三成在职期间,憎恶诸位大名的非正义,常以弹劾者面目出现,连政敌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担心遭受三成的指责。

这时,三成对左近说道:“我不曾因利害而心动,我总是首先判断这件事是正义还是非正义,然后再付诸行动。”

确实如此。秀吉一手平定了乱世,重整秩序,但他的策略相当粗疏。秀吉虽然征服了奥羽的伊达氏、中国地方(日本本州中部)的毛利氏、四国地方的长曾我部氏、九州地方的岛津氏,但他以“反抗吃亏,投降会受到相应优待”这种方式,以利害而不是以道德来说服对方,不以这种手段则无法平定乱世。一言以蔽之,丰臣政权成立的动力,是“利害”而不是“正邪”。

秀吉担任关白,向天下发号施令以来,十三载过去了。秩序确实建立起来了,但这是靠“利害”巩固的秩序。让道德取代利害,尚需两代或三代的岁月。

三成的性格似乎来自天性。他以异常的正义,独立于“利害”的世间。在庸俗大名看来,有时三成只是个“狂人”。关于三成高雅美丽的缺点,左近这样向其本人指出:“主公对人的期待似乎过大。主公认为,武家应当这样;大名应当这样;蒙恩者应当这样。主公期待的目标很严格,存在头脑里‘做人应当如此’的理想形象,轮廓清晰。主公以此严格律己,卓越完善得已成为异常的人,进而以这张网要将别人也套进去。对讨厌这张网、要逃出这张网的人,主公犬吠一般激烈攻击之。”

“那又当如何?”三成只对左近态度温和,露笑脸。

“不好。”左近回答。他极其喜欢三成那鲜明的缺点和优点。但在收揽人心方面,又是如何?

“左近,这或许是我的缺点,但倘无我这样的弹劾者,丰臣家的天下将会如何?随着太阁的殂谢,岂不全部被家康盗走了?”

却说家康。他在丰臣的大名中,除了三成,就是唯一的“正义的捍卫者”了。当然,他这是彻头彻尾的表演技巧,并非本色。正因为如此,他的“正义”演技出类拔萃。

惊马夜里闹腾的翌日,病中的秀吉得知其事,询问侍医曲直濑法印:“昨夜城下发生了何事?”

法印自自然然回答:“大概是吵架吧?”

“不,不。你骗不了我!”秀吉摇头,不依不饶地追究着。他的肉体越衰弱,其卓越的直觉反倒更敏锐。他下令:“喊奉行!”

增田长盛恰巧值班,被喊来了。他受到病人的严厉追问。长盛的优点是生性胆小,直率诚实,先是语无伦次,费好大劲糊弄道:“是大名的吵架。”

“吵架?”秀吉明白了。丰臣家的大名团队,由于在相互冲突中冲出了战国风云,性格鲁莽,倘发生了不如意之事,甚至在殿上就厮打起来。这一点秀吉是知道的。倘仅止于此,倒还可以。秀吉知道,大名团队里还存在结党互斗事件。

“这可太伤脑筋了。我死后,都忘了秀赖的事,只顾结党争斗,最后也许会招致天下骚乱。”秀吉思量片刻,说道,“酒是个好东西。”

他想在殿上大摆酒宴,以调和相互关系。

“仁右卫门(增田长盛),你这样传达下去,明天,就明天,凡在伏见当班的大名,全部集中到殿上,我设宴款待。酒席上我要传达我的隐忧。互相交流一下友好相处的方法。”

秀吉做事雷厉风行,酒宴操办组成立了。选出的主管人,除了式部少辅中村一氏、赞岐太守生驹亲正、对马太守山内一丰三位大名,还有担任秀吉“御伽众”(陪秀吉说话的官员)的三位僧侣。

石田家也接到了通知。偏巧三成感冒卧床,决定该日由左近任代理人,前往陪席,默坐于套廊。

(可以看一场热闹。)

左近心想,他乐于担任这个陪席的角色。该日,左近穿着崭新的无袖礼服,身佩“大和锻造”流派的当麻有俊打造的短刀,让随行下级武士拿着备前长船兼光打造的腰刀,迈着特色慢步,走出了石田丸的大门。左近出身于大和,坚信大和锻造的短刀十分锋利。今天为以防万一,特意佩带一柄偏长的当麻有俊短刀。他心想:“或恐必须杀人。”

人,当然是指家康。有家康在,就会发生全面的骚乱。左近思考着,根据时间地点,趁酒席之乱,奔上前去,刀落处将家康挥为两段。然后,自己若当场切腹,就可安定事态。一向悠然自得的左近,能轻而易举地腹隐如此机谋。

一入宴席,左近和宴会接待负责人、年禄十七万五千石的骏府(今静冈市)城城主、式部少辅中村一氏稍事寒暄。因是陪席的身份,他静悄悄坐在北侧套廊外边。须臾,大名们吵吵嚷嚷走了进来,立即争先恐后找座次。

“哎,这是不分级别座次的酒宴。各位随便就坐,美酒管够喝!”操一口浓重的尾张方言说话的,是年禄二十四万石的尾张清洲城城主福岛正则,他一进来就满嘴酒气。这位好似无法无天的大名一句话,酒宴乱哄起来了。

(重要人物家康没来呀?)

左近失望了。家康不来,是因为同是大老的前田利家患病缺席,他也故意回避了吧。

“打出了忠诚规矩人的幌子。”左近始终对家康没有好看法。

宴饮始酣,全员酩酊,每人都露出了行伍出身的本来面目。有人大声呼喊,有人怒吼,有人破口大骂。最后,竟有人跳过饭桌,逼近争吵的对方,要抓住对方前胸,酒席操办组人员上前抱住劝阻……闹腾得一塌糊涂。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左近透过纸拉门望了一眼宴会厅,切身感受了丰臣政权的实态。

以式部少辅中村一氏为首的六个操办组成员声嘶力竭,到处呼喊:“列位,静一下!拜托,安静!今天设宴不是为了争吵干架。按照太阁殿下旨意,设此酒宴是为了列位今后和睦相处。要听明白啊!要听明白啊!”

然而,谁也不听。最后,福岛正则大概看着主管人员安国寺惠琼有些不顺眼,说道:“和尚,我来惩罚你一下!”

说着,福岛站起来了。这时,吵闹达到了顶峰。惠琼虽系僧侣,却是在伊豫(今四国岛爱媛县)有着六万石领地的大名。他不是武夫出身,想要逃走。福岛尾追而去。

“简直无法无天!”酒宴主管人一把抱住了福岛。于是,福岛和主管人扭打在一起。操办组一看仅靠自己镇不住场面了,悄悄遣人跑去找家康。

(却看后果将会如何?)

左近不带表情地望着宴会厅。偏西的太阳照在左近的肩头上。门在套廊外缘的对面。未久,那门八字打开,家康一个人走了进来。

在左近看来,这个年近六旬、关东巨大的大名,虽是个坏家伙,却有着令人着迷的演技。家康疾步进入宴会厅,脸色骤变,大怒道:“列位真能欺骗老夫啊!”

这个演技连左近都感到意外。

“先日,向我交《誓言书》时,其中明明有一条,就是不可争吵。可是列位今日做些何事?老夫有何颜再去面见太阁殿下?如此这般,列位皆已成为老夫的敌人了!”

家康威严地站在杯盘狼藉的酒宴厅里,怒斥着,又喊人,说道:“所有门都关闭,一个人也不能回去!门外,有老夫的人把守着!”

家康怒吼,两眼噙满了泪花,怎么看也是充满了为丰臣家的将来而担忧的赤诚。这种“赤诚”加上惊破魂胆的言行,令满场人战栗。福岛正则脸色苍白,瘫软地跪着道歉:“内府,敝人错了!”

其他人也跪着退回各自的座位,缩成一团。

“内府可畏。”套廊里的左近,咋舌赞叹。能展示如此栩栩如生演技的人,满天下除了家康,还有何人?当然,还有诚实人,即主公三成。但家康心藏虎狼野望,表面却俨如笃实的老农夫,能演到如此程度的角色,也只有内大臣家康了。

(或许,他这是真的?)

连左近都将信将疑了。为此,他想暗杀家康的雄心软了下来,理所当然吧。眼下若杀了正在演戏的丰臣家的大忠臣——内大臣家康,左近反倒成了大恶人,株连其主公三成也摊上了当恶人的差事。

岛左近惊愕至极,活像看完了名角表演的“能剧”一样,腋窝里汗水淋漓。

数日后,三成登城,来到秀吉病榻旁看望时,秀吉弱声问道:“佐吉,内府之事,你可听说了?”

秀吉的声音变成了泪声。

“没想到内府会那样忠诚规矩,听见那个报告时,我流出喜悦的眼泪,不由得哽咽抽泣起来。”

“是么?……”三成简短回应,退了出来。“太阁犯糊涂了吗?”三成的心情糟得真想吐一口唾沫。

晚间,三成让初芽点茶。身为茶道主人的初芽,摇动着茶刷搅拌茶汤,抬眼随意问道:“前几天,老爷感冒卧床期间,听说在殿上,一群大名挨了内大臣一顿狠狠的训斥。”

“你如何知道的?”

“城下异常……”

“街谈巷议吗?”

三成的表情不快。大名们不成体统,窝窝囊囊叩拜在家康的威严之前。相反,家康令大名战战兢兢,他的威望空前飙升。

(丰臣家的大名,是一群蠢货!越做蠢事,越把家康造就成掌管天下大权之人。)

三成痛恨同僚,恨得咬牙切齿。丰臣家的敌手不是别人,就是自家大名们的愚蠢。难道不是这样吗?

“讨厌!”三成蹙眉,以要咬断东西似的口吻说道。他是个强烈的愤世嫉俗之人。初芽感到三成不是在斥责她。最近,在相当程度上,她已经习惯了三成的这种性格,并且开始感到自己被三成强烈地吸引住了。

发布于 2023-04-29 19: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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